■王国军

  那个美丽的清晨，他们一起去看日全食。这是早就计划好了的。男人和女人都在这个城市打工，又是老乡，一来二去的，彼此就熟了。

  本来平常只是偶尔联系，可那天早上，男人忽然想，要是能发生点什么，那该多好。于是，男人给女人打电话说，我们在幽园见面吧。幽园，很美的名字，是一个小岛，碧绿的湖水围绕。男人从没去过那里，但他知道，去那个地方的人，都是有点暧昧关系的。

  男人很早就在路口等女人，清风微拂，碧波荡漾，鸟语花香，这样的良辰美景，男人突然有种陶醉的感觉，他伸出手，想去牵女人的手。女人有些矜持。男人只好说：“等会儿上船的时候，我怕你走不稳。”

  到达小岛的时候，太阳已经开始变暗。女人突然微笑不语。男人就问：“你笑什么呢？”女人看了男人一眼，没说话。男人从怀里掏出一副太阳镜说：“戴上，免得刺伤了眼睛。”

  女人朝男人投来感激的一瞥。这让男人想起了自己的妻子。很多时候，妻子都是用这种眼光看着自己。男人是赌气出来的。在那个穷山沟里，他早已厌倦了驾驶拖拉机的日子，希望能用自己的双手来改变这个家。可是妻子舍不得他离开，毕竟孩子还小，父母却老了，靠她一双手，太苦。于是，争执是避免不了的。尽管很多时候，他都是以沉默应对，但当生活被无休止的吵骂所颠覆时，他的心便渐行渐远。

  可是，总有一些往事能直抵心灵。比如每天早上，妻子总会把他的皮鞋擦得雪亮。每天晚上，她又会早早地跑到楼下，傻傻地等着他回来，然后奉上他最喜欢的尖椒炒肉。分明，她又是最怕吃辣的。男人这样想着时，心里忽然充满了愧疚，她那些温柔的眼神，那些饱含爱的细节，此时都分外明亮起来。他仿佛像一个饥渴的孩子，将这些平常被尘埃淹没的往事，仔细地咀嚼着，然后朝旁边移了移身子。一厘米，两厘米，男人不动声色地远离女人慢慢倾斜过来的身子，眼睛望着渐渐暗下去的太阳，心中却在想着在家中苦盼自己的妻子。

  女人突然尖叫起来，此时大地已经暗下来，整个太阳都变成了一轮黑色的圆盘。这时，女人的手机响了起来。她想都不用想，就知道是丈夫发来的短信。

  丈夫在短信里说：“亲爱的，快出来看日全食，我正在这边望着天空，也望着你呢。我想，你一定很忙，忙得没时间出来，不要紧，工作为重，家里有我，你大可放心。”接着，他又在短信里说：“如果你真的想看日全食，那就打开我给你邮寄的包裹，在里面，有一副太阳镜和望远镜，是我专门为你买的。”

  包裹早就收到了，只是女人没打开。她想，对于丈夫，自己早已麻木了吧。那个老实巴交的，只懂得唯唯诺诺的丈夫，从来就没给过自己任何刺激和浪漫。但她，却是一个不能安分的人。记得求婚时，他只是把一本房产证摆在她手里，玫瑰和戒指，便成了她一直奢望的礼物。但现在，她每天，都能收到男人大把的玫瑰。

  此时，她想，自己错了。这些年来，丈夫的浪漫原来一直都在。那些温暖的话语，那些不动声色的关注，哪一样不是爱的表现？或许，他早已感觉到在这么一个浪漫的时刻，自己一定会有男伴相随，所以只发来了短信。

  当一道刺眼的光芒从太阳西边缘射出，星星也在顷刻间隐没，女人松开了抓住男人的手，彼此无言地向回走。然后，女人把眼镜还给他，说谢谢。男人笑了，女人也笑，只是那笑容，没了来时的暧昧。

  女人想，回去后一定把望远镜拿出来，今年是用不着了，但还有明年、后年……只要能跟自己心爱的人在一起，哪一天，不都是快乐的日子吗？

  是啊，世上诸情诸物，当退却了繁华和浮躁，便会发现，总有一些往事能直抵心灵深处。于是，淡静和随和，便成了每一缕晨曦里，最悸动的心跳。